戏嬲(nǎo):戏弄。
詈(lì):骂,责备。
惘惘:迷迷糊糊貌,懵懵懂懂。
刘武周的墓在景城,《献县志》也有记载。按,刘武周是太行山北马邑人,墓不应该在这里,所以景城的墓可能是隋代刘炫的。刘炫是景城人。《一统志》记载,刘武周的墓在献县东八十里处。景城离县城八十七里,估计这种说法差不多。过去墓里住着狐狸,经常戏弄醉鬼。有个乡民陈双,是个酒徒。听说后气愤道:“妖兽胆敢这样!”他到了墓地,一边数落一边骂。当时地里都是干活的人,都看见陈双的父亲怒气冲冲地坐在墓边,陈双跺脚大骂。大伙儿争相走过来呵斥他:“你怎么醉成这样,还骂你父亲!”陈双仔细一看,真的是父亲,吓得赶紧叩头。父亲没理他,往回走了。陈双跟随着哀求父亲不要走,到了村外才追上。他正趴在地上说明原委,忽听一群妇女围着笑道:“陈双,为什么拜你的妻子?”陈双抬头一看,面前果然是妻子,他惊讶地呆呆站着。妻子也径直回去了。陈双懵懵懂懂地回了家,得知父亲和妻子二人根本没有出去过。这才知道是狐精变化了戏弄他,羞惭得好几天不出门。听到这事的人无不笑得前仰后合。我认为,陈双不骂狐狸,何至于被狐狸戏弄,陈双是自作自受。狐狸如果不戏耍人,何至于遭陈双谩骂?狐狸也是自作自受。恩怨纠纷,颠倒错乱,皆因一念之差。所以佛说,一切生灵,千万不要惹是生非、制造结怨的因由。
顾员外德懋,自言为东岳冥官,余弗深信也。然其言则有理。曩在裘文达公家,尝谓余曰:“冥司重贞妇,而亦有差等:或以儿女之爱,或以田宅之丰,有所系恋而弗去者,下也;不免情欲之萌,而能以礼义自克者,次也;心如枯井,波澜不生,富贵亦不睹,饥寒亦不知,利害亦不计者,斯为上矣。如是者千百不得一,得一则鬼神为起敬。一日,喧传节妇至,冥王改容,冥官皆振衣伫迓。见一老妇儽然来,其行步步渐高,如蹑阶级。比到,则竟从殿脊上过,莫知所适。冥王怃然曰:‘此已升天,不在吾鬼箓中矣。’”又曰:“贤臣亦三等:畏法度者为下;爱名节者为次;乃心王室,但知国计民生,不知祸福毁誉者为上。”又曰:“冥司恶躁竞,谓种种恶业,从此而生,故多困踬之,使得不偿失。人心愈巧,则鬼神之机亦愈巧。然不甚重隐逸,谓天地生才,原期于世事有补。人人为巢、许,则至今洪水横流,并挂瓢饮犊之地,亦不可得矣。”又曰:“阴律如《春秋》责备贤者,而与人为善。君子偏执害事,亦录以为过;小人有一事利人,亦必予以小善报。世人未明此义,故多疑因果或爽耳。”
曩(nǎnɡ):以往,从前。
迓(yà):迎接。
儽(léi)然:疲惫或颓丧的样子。
困踬(zhì):谓事情不顺利,处于困境。
巢、许:巢父、许由,历史上两位隐士。传说尧禅让帝位,这两位隐士不接受。许由觉得尧的劝说弄脏了耳朵,便跑到水边去洗耳。巢父比许由更决绝,觉得许由洗耳污染了牛犊的饮水,牵着牛犊往上游走去。事见晋代皇甫谧的《高士传》。
员外顾德懋自己说他是东岳的冥官,我不怎么相信。但他说的话却有些道理。以前在裘文达公家,他对我说:“地府里很看重贞妇烈女,但也分等级:或因儿女之情,或因公婆家田产丰厚,有所留恋而不改嫁的,为下等;情欲免不了有所萌动而能以礼义克制自己的,是中等;心如枯井,感情不生波澜,不向往富贵,饥饿寒冷也无所谓,也不计较利害的,这是上等。这样的在千百个人中也找不到一个,如果是这样的人,鬼神也起敬。有一天,闹嚷嚷传说节妇到了,阎王神情严肃,阴官们都抖抖衣服站起来迎接。只见一位老妇人很疲惫地走来,她好像脚下踩着台阶,步步登高。等到了阎王殿,竟从殿顶上走过去,不知要去哪儿。阎王惊愕地说:‘这个人已经升天,不在我们鬼界的名录中了。’”顾德懋又说:“贤臣也分三等:害怕法度的是下等;爱惜名声气节的是中等;忠心于朝廷,只知国计民生大事,不计较祸福毁誉的为上等。”他还说:“地府厌恶为追求名利而竞争,认为种种罪孽都是因此而产生的,所以往往让这种人不顺利,叫他得不偿失。人心越是奸诈,鬼神的安排也就越是巧妙。但是地府不怎么看重隐士,认为天地造才,本来是希望这种人对世事有所补益。如果人人都去当巢父、许由,那么至今这个世界仍然是洪水泛滥,连挂瓢的树、让牛犊饮水的地方也不会有了。”又说:“阴间的法度像《春秋》求全责备贤者一样,但是强调善意帮助别人。君子由于过分的固执妨害了什么事情,会作为过失被记录下来;小人做一件有利于别人的事,也一定会用小的好处来报答他的善行。世上的人不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往往怀疑因果报应也许有误。”
朱青雷言:有避仇窜匿深山者,时月白风清,见一鬼徙倚白杨下,伏不敢起。鬼忽见之,曰:“君何不出?”栗而答曰:“吾畏君。”鬼曰:“至可畏者莫若人,鬼何畏焉?使君颠沛至此者,人耶鬼耶?”一笑而隐。余谓此青雷有激之寓言也。
朱青雷说:有个人,为了躲避仇家,逃到了深山里,当时,月明风清,他看见一个鬼在白杨树下来来回回走,吓得伏在地上不敢起来。鬼忽然发现了他,问道:“你怎么不出来?”他颤抖着回答:“我害怕你。”鬼说:“最可怕的就是人了,鬼有什么可怕的呢?让你颠沛流离逃窜到此地的,是人还是鬼呢?”说完一笑就不见了。我认为这是朱青雷有感而发编造的寓言。
先姚安公有仆,貌谨厚而最有心计。一日,乘主人急需,饰词邀勒,得赢数十金。其妇亦悻悻自好,若不可犯,而阴有外遇。久欲与所欢逃,苦无资斧。既得此金,即盗之同遁。越十馀日捕获,夫妇之奸乃并败。余兄弟甚快之。姚安公曰:“此事何巧相牵引,一至于斯!殆有鬼神颠倒其间也。夫鬼神之颠倒,岂徒博人一快哉!凡以示戒云尔。故遇此种事,当生警惕心,不可生欢喜心。甲与乙为友,甲居下口,乙居泊镇,相距三十里。乙妻以事过甲家,甲醉以酒而留之宿。乙心知之,不能言也,反致谢焉。甲妻渡河覆舟,随急流至乙门前,为人所拯。乙识而扶归,亦醉以酒而留之宿。甲心知之,不能言也,亦反致谢焉。其邻媪阴知之,合掌诵佛曰:‘有是哉,吾知惧矣。’其子方佐人诬讼,急自往呼之归。汝曹如此媪可也。”